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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是行业巨头,一个是行业新星,什么情况下,双方会产生不得不对峙法庭的冲突?近日,中国庭审公开网展示的一桩来自储能领域的案件,为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答案。
案件公开信息显示,成立不足四年,但投后估值已经超过300亿元并正在冲刺上市的海辰储能,其创始人违反竞业协议从宁德时代离职创业,并“挖走了”宁德时代的员工,从而在今年9月被仲裁委裁决向宁德时代支付100万元违约金。对此,海辰储能创始人吴祖钰仿若心中有数,认可并执行了裁决内容。
即使知道会在未来付出较大代价,依然选择独立出走创业,这并非个人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或两家公司的矛盾,而是储能领域激烈竞争的冰山一角。一个关键信息是,海辰储能虽然当前规模无法与创始人的老东家宁德时代相比,但其成长速度却绝对惊人,如今已成为储能领域的“网红公司”。显然,这场人才战足以成为透视储能领域硝烟气息的一扇窗口。
01
「企业开始“抢人战”」
中国庭审公开网于11月28日公开一件海辰储能和宁德时代的竞业限制纠纷案。其中,宁德时代为全球知名动力电池龙头,海辰储能为2019年成立的储能行业后起之秀。
根据庭审公示,海辰储能创始人吴祖钰违反竞业协议,于今年9月被仲裁委裁决需向宁德时代支付违约金100万元,而吴祖钰本人认可仲裁委决定,并在9月23日通过其妻子、海辰储能前法定代表人林秀华,向宁德时代支付了违约金,附言为“宁劳人仲案(2023)191号裁决书违约金”。
除其本人案情外,事件的另一个焦点是“挖人”——中国庭审公开网公布的庭审视频显示,当事人海辰储能员工张敏,原为宁德时代资深电芯系统工程师,从事电化学储能与器件相关研究,在宁德时代负责“功率产品线规划及开发、产品开发及量产维护等职责,掌握宁德时代高功率产品开发、设计等核心技术信息”。
该员工于2020年6月与厦门稀土材料研究所签约,2021年底从宁德时代离职,在身负竞业协议的情况下,被宁德时代发现佩戴海辰储能工牌进入后者厂区,因此是借厦门稀土材料研究所的名义,实际服务于竞争对手。而吴祖钰和张敏都曾出现在宁德时代2018年限制性股票激励计划首次授予部分激励对象名单中,说明双方都曾是宁德时代骨干员工。
宁德时代本身高度重视知识产权与员工合规,2022年还起诉9名员工在竞业限制期内加入蜂巢能源的关联公司,并都获得胜诉。这样一来,宁德时代也不可能对海辰储能的行为无视。
*来源于中国庭审公开网
关键在于,庭审信息披露,宁德时代被“挖走”的人才实际上远不止一位。在当前储能领域的激烈竞争下,海辰储能创始人的毅然创业、宁德时代的追究,其实还显示出这片市场更焦灼的深度竞争。
02
「玩家卷入“价格战”」
2022年,高工产研统计称国内电力储能锂电池企业出货量,宁德时代、瑞浦兰钧、亿纬储能/比亚迪、海辰储能分列前四。而在InfoLink Consulting最新统计数据中,2023年全球前三季度储能电芯总出货TOP5企业分别为宁德时代、比亚迪、亿纬锂能、瑞浦兰钧与海辰储能。可见,储能行业的格局相对是固定的。
*来源于高工产研
然而,即使将行业划分为头部和中尾部,激烈的竞争其实已经将这些地位不同的玩家全部卷入。
一方面,储能行业已经迎来了过多玩家的参与,包括上文提到的宁德时代、亿纬锂能、欣旺达等传统动力电池巨头,海辰储能、海基新能源等专精储能的新势力,晶科能源、远景动力等传统风电和光伏玩家。这些参与者均具有新能源锂电产业基础,这就意味着其产能和项目上马速度更快,更容易将市场导向重度竞争。而在这些玩家的合力下,关于人才、资源、价格的竞争都走向了白热化。
另一方面,行业源头材料碳酸锂价格自前两年疯狂涨势中下跌,加之部分企业在系统设计、材料回收等方面发力,不少储能企业均将“平价化”作为发展方向。对行业走势而言,这虽属正常,但却加速了产能过剩带来的洗牌过程。甚至有中小玩家以虚标寿命、暗中削减产品指标等方式抢下自己原本无力承担的项目。
至此,这些玩家挤在当前饱受库存问题困扰的储能赛道,充分说明了赛道的尴尬处境:大家都知道前景必定好,但恰如当年光伏、风电起步经历的残酷洗牌,除了龙头外,谁能保证激烈的竞争不会把自己洗出去?每家公司都需要更有利的筹码,确保自己在牌桌上安然无恙,并利用洗牌整合的机遇做大自己,上市也是为了这个目标服务。
21世纪经济报道在此前的一份市场采访中援引行业人士消息指出,“不少单位在采购系统时会要求使用前三的电芯品牌,这就使得储能行业的马太效应开始显现,为了卡位我们不得不通过压低产品报价来获取订单”。
这也体现在行业公司的业务数据和财务信息上:今年7月,比亚迪在中国能建2023年度磷酸铁锂电池储能系统集采项目中报出不到1元/Wh的低价,市场质疑这个价格“不可能赚钱”,但实际上企业更已普遍报出0.6元/Wh左右的惊人价格;正在招股的瑞浦兰钧招股书显示,2023年上半年其亏损达到9.2亿元,超过2022年全年的4.5亿元,进入典型的规模越大、亏损越大境地。
03
「行业趋向“巨头战” 」
储能市场价格战会走向何方?我们以两个信息作为解答。
其一是,远景能源储能事业部总经理郑汉波在今年5月的中国(山东)储能高峰论坛公开表示,“今年储能市场火热,但2024年可能有80%的(储能系统集成商)企业会倒下。”海辰储能联合创始人、总经理王鹏程也曾公开提及,未来三年是储能行业 “生死卡位赛” 。
原因在于,大量玩家用低价拿项目,其中不乏一些没有核心技术,而是靠低价中标换取资本支撑,最终无法持续经营的玩家。
第二个信息是产能与市场需求的比例严重失衡,综合开源证券、德邦证券以及公开报道等信息,储能电池2022年全球总销量为142.7GWh,但全球企业的产能规划竟已超8000GWh。作为对比,仅仅还在厦门和重庆加速建设产能的海辰储能一个玩家,就预计在2024年实现100GWh产能。
这组信息隐含着一个事实:在行业未来两三年的淘汰赛中,只有足够的资本和规模,才能保证生存的概率足够高。换言之,当出清开始,储能正逐渐变成巨头的游戏。
宁德时代具备的深远又全面的产业链布局,令其成为行业最大的“确定性”。且不提它在动力电池领域的产业链临近优势,今年上半年,宁德时代实现储能业务营收280亿元,同比增速超过120%;今年三季度宁德时代电池销量中有20%来自储能,去年同期这个比例还只有16.3%。
这份成果最早可以追溯到2011年,也就是宁德时代成立那年就开始部署的储能业务。2017年,宁德时代在储能业务营收仅有1645万元、占总营收比例只有0.08%的情况下,毅然募资42亿元,将其中一部分投资坚定用于储能电池研发。
相比较行业龙头的高瞻远瞩和强大的早期资本力量,储能赛道的新势力们则有着不一样的依仗。按照前述排名情况看,比亚迪和亿纬锂能等跨界产业巨头暂且不论,海辰储能和瑞浦兰钧都可以称得上储能“新势力”。它们的崛起,也可以视为整个储能赛道硝烟四起的标志、龙头谨慎应对的原因,以及行业竞争激化的缩影。
刚刚在12月8日启动港股招股的瑞浦兰钧,拥有母公司“镍王”青山控股这一层大背景,2017年创立时原本专注动力电池,并长期排行国内前十。不过,瑞浦兰钧在今年前十个月受其需求缩减影响,掉出动力电池装车量排行前十。即便如此,借着母公司青山控股作为上半年第一大客户的优势,瑞浦兰钧上半年储能电池业务营收翻倍有余,录得43.2亿元,成为占比65.5%的第一大业务。
瑞浦兰钧的经历,一方面说明了储能市场的重大机遇,即只要是最近几年入场,哪怕原本没有储能行业的垂直积累,凭借资源禀赋也可以获得不错的成绩。另一方面,则显示出在这个行业拥有背景的重要性——储能大规模走量以B端为基础,即使欧洲等地区的户储消费也需要走经销商、安装商路线。
这次和宁德时代在人才问题上有些“针锋相对”的海辰储能,其实也有着不俗的“背景”。
其一自然是能量不小的创始人吴祖钰,他在2012年7月至2018年11月期间在宁德时代作为第一发明人,署名67项专利。其中尤为值得关注的是,宁德时代的储能业务在2018年出现过十倍爆发,而海辰储能在2019年12月创立。也许,作为储能一线人员的吴祖钰,正是透过宁德时代这扇窗口看到了储能市场的巨大机遇,所以才毅然创业。
其二是资本背景,2021年至今,海辰储能进行了五轮融资,其资方已包括农银国际、国寿股权、北京金融街资本、A股上市公司贝特瑞、金风科技等财务和产业投资者。一个可以佐证海辰储能市场地位的例子是,作为“风电一哥”的金风科技在海辰储能20亿元的B轮融资中也只获得了5000万元额度。这说明,有较大份额被分给了幕后有分量的投资者。
今年7月的C轮融资后,海辰储能估值已超过300亿元,其规模尚难以威胁宁德时代,但速度却令同行不得不给予严肃关注——2019年其成立时营收仅有60万元左右,今年一季度订单已达百亿,员工数量更是从两年前的百余人暴增至现在的数千人。
在国内市场卷的时候,海外市场就成了一条出路。中关村储能产业技术联盟(CNESA)数据显示,中国、欧洲和美国是储能的三大主力市场,其中海外市场占比达到三分之二。
海外市场的一个共同优势是补贴,例如德国从今年9月起给予家庭光储最高10200欧元的补贴,而美国则有双重优势:各州的补贴及其联邦政府的ITC、PTC、先进制造生产税收抵免三选一补贴。这就意味着,国内厂商出海可以同时获得市场和成本方面的优势。此外,海外还拥有高电价和更成熟的储能商业模式,这都有利于新玩家的加入。
以欧洲为例,2022年,欧洲户储新增装机量5.68GWh,在全球市场占比高达36.4%。2022年的欧洲户储市场爆发,也促进了国内储能项目的上马。不过,欧洲市场并无法消化短时间多出来的大量产能,且欧洲市场本身也面临库存压力。关键要看欧洲市场何时将此前储备的多余库存消化完毕,开始新的户储建设。
好消息是,行业普遍预估,在经过今年的淘汰赛和欧洲的装机过程后,在当地能源政策推动下,明年上半年欧洲市场的户储库存有望消化完毕。
而在美国,情况有些不同——一方面,美国市场以大容量储能为主,这是国内厂商当前的竞争重点和强项,但另一方面,美国也十分在意制造业的归属问题,其补贴大多要求在当地建立生产线,进行本土化生产,这就将一部分实力不足的厂商排除在外,因为必须进行对应的本土化人员、业务配置。
现阶段,能在美国市场站稳脚跟的储能玩家,都是业内“有头有脸”的龙头。例如,美的集团旗下科陆电子在今年9月成立了美国储能公司,并同时拥有印第安纳州24MW/63MWh首个大型锂电储能项目、得州99MWh最大储能电站项目、南美最大485MWh电网侧储能项目。这种层次的布局,没有出海经验和背景实力的玩家恐难追赶。
所以,当储能行业从国内卷到海外,在输出中国制造实力的同时,也在提醒行业警惕,在剩余不多的出清时间内,不少企业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。而为了行业的长远发展,一些靠不良手段为自己争取存留机会的企业也需要出局,从而令行业走向高质量发展。
写在最后
储能的此时此刻,恰如光伏的彼时彼刻。2006年,中国光伏产业经历了类似的发展之路,在本以为可以称霸全球之时,产能过剩、企业质量差异大导致了残酷的淘汰赛。
不过,历史也指明了正确的道路,在那场持续数年的市场筛选之后,存活下来的优质企业仍能通过技术进步拿回世界冠军的宝座,撑起中国光伏产业的新地位。
而今,无论是储能的竞争还是曾经光伏的淘汰赛,都指明了活下来的企业至少要具备三个特点:足够规模的产能,满足市场波动的需求并强化规模效应;足够强成本调控能力,例如学习比亚迪的简化设计方案降本;能与时俱进的技术能力,满足从生产到安装再到售后的全链条需求。
老玩家有老玩家的打法,新玩家有新玩家的依仗。针锋相对间,轮到储能行业去书写这段惊心动魄的新历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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